乡村里的那些事
在闭塞的乡村里,人与人之间不仅物理距离上近,人际关系也很近。东家的事,西家也知道。西家的事,东家也知道。村里有谁谁的孩子结婚了,生孩子了,谁家与谁家闹矛盾了,打架了等等,这些事村里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。整个村子,好像没有秘密。
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,从小就知道这其中的奥秘。如今长大了,外出学习工作,已有八年时间,以为村子会有一些变化,回家之后,我发现原来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怎么改变,依旧如此。
家里常常会有各种各样的琐事,有些时候说不清楚究竟谁对谁错。特别是那些亲戚之间闹的矛盾。比如是,东边住的啊明家,他家的牛吃了西边住的啊花家种的稻子,他们虽然有亲戚关系,但是双方因为这事就闹矛盾了。后来,啊花家的狗咬死了阿明家的小鸡,如今,家里人怎么调和也没有用,关系还是僵硬。
人家说帮理不帮亲,这又有理又有亲,不知道该怎么帮?乡下的人纯朴又固执,他们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。要致富先修路,我看要改变,要从思想上开始教育。可是,谁来主持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?你说在大城市,你不犯人,人家也不犯你。可是,到了乡下就不一样了。
乡村里的那些事,这是说不清道不明。
农村那点事儿
读书事
小村镇,谨言行,一不小心当明星。一传十,十传百。说不清道不明,别人说啥,我说啥。
“诶,你听说了没,陈东家的儿子陈峰才考上第三中学。”老四媳妇一脸严肃,像个包公,说完到底忍不住笑,许是变色龙也没这般本领。
“啊,他儿子读书不是挺厉害的吗?怎么才考上第三中学?那个张村长的女儿张玲玉在第二中学,她可真能干呀!”李大婶高昂的语气又带着阴阳怪气,摆明有点不服气,怎么自己又没那个命,儿子女儿不成器,怨天怨地怨娘亲,你说可气不可气。
“我一看陈东家儿子就不行,呆呆傻傻的,没啥出息。”老四媳妇边说边斜着眼,抖抖腿,脚上挂着那带着岁月的拖鞋。
“考上第三中学能有啥出息。大家都说第三中学乱得很,经常打架。再说第二中学肯定好得很,要不怎么有个一二三呢!”石大娘板着个脸,倒是谁欠她二斗米似的,带着批评家的语气,为自己的解说甚好带着几分得意。。
“王阿姨好。”
“小峰回来了,今天放假是吧。你在第一中学还是第二中学呀?”王阿姨笑着说。
“我在第三中学。”
“哦哦……三中啊,也好啊。那个张村长的女儿倒厉害,在第二中学。”她的笑不失尴尬,却又带着几分轻蔑,对他人的不光彩而抬高了自己的身价。
“其实第二中学和第三中学……”陈峰解释到。不想张村长开车经过。
“嘿,张村长啊,接女儿放假回家是吧。”王阿姨兴奋地走了过去,像是蜜蜂被花香吸引了似的,早过去一步,似乎能多分一杯羹。
“小玉,别玩手机了,叫王阿姨。”张村长和气又带着几分严厉地对女儿说。
“王阿姨好。”张村长女儿迅速抬头望了一眼王阿姨,又低下头继续玩着手机。
“好好。你这孩子能干,在第二中学,有出息呀。”王阿姨极力亲切夸赞,让村长知道她是多么得有诚心。
“哪有什么出息呀,一天到晚玩手机。陈东家孩子努力,人老实勤奋。”张村长一本正经地说。
“啧啧,人家才考上第三中学。”王阿姨偷偷地笑着说。
“他们说,不管是第二中学还是第三中学都是一样的,属于同级。”张村长说到。
“你可拉倒吧,肯定第二中学好呀,二都在三前面,人人都知道在前面的好。你这小孩那么能干,将来能当个大官,你就享福了。”边说边拉了拉孩子的手。
三年后……
“诶,你听说了没,陈东家儿子居然考上重点大学,张全闺女才考了个普通二本院校。”
“咦,我记得陈东儿子在第三中学就读,居然能考上重点大学,张全闺女在第二中学,才考个普通二本院校,难不成第三中学比第二中学好。”
“我也纳闷呢,可真是奇了怪了。”
“王阿姨好。”
“诶,小峰呀,你可真能干呀,考上重点大学呀。”
“他王阿姨来了,快请坐。”
“老陈呀,你说你怎么教育孩子的呀,孩子又能干,又踏实懂事,比那张全闺女厉害多了,还是第二中学毕业的,也不咋滴。”王阿姨极力讨好与奋力贬低的语气是那么斩钉截铁。
“哪有你说得那么好,孩子运气好,自己也努力,我们做大人的,没啥文化,全靠他自己。”
四年后……
“诶,你听说了没,陈东家儿子当了一名小学老师,那个张全闺女进了一家公司,月入上万。”
“陈东家儿子教小学,有什么出息。张全可真是有福气,到底是村长,会教育人。”
“陈东家儿子第三中学毕业的,能有什么本事呀,还是第二中学好,毕业出来的人都能干。”
“对了,那个第二中学、第三中学在县城哪里啊?”
“我也不知道,从没去过。”
婚事
这里杂草丛生,分不出个花儿草来,索性一把火烧他个一干二净,倒烧出了天地,烧出了光明。
“呜哇……”120救护车夜间穿梭于乡村的小道上,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齐刷刷地站在了路的两旁,顿时乡村宁静的夜晚又热闹了起来。
妇人们最能演绎生活苦难,善于抓住村里事儿的点点滴滴,经她们口,便滔滔不绝地作起文章来。她们时而哭,时而笑,即便未亲身经历的事儿,总能表现地那么自然、真切,你不得不说她们可真是善良啊。
“怎么回事?谁家出事了,可真是造孽啊!”说着,老四媳妇皱起了眉头。
“你们还不知道吧,陈东家儿子结婚,可不想在闹洞房中,出了事故。说是在‘炒米’中被浓烟熏着了,眼睛一片模糊,倒在了火堆里,双手捂着眼睛直叫疼。”
王阿姨似笑非笑,似哭非哭地说着。
“这闹洞房的规矩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,这可不能违背的呀。最开始给新郎新娘抹锅灰,寓示消除百病,健健康康,再者‘炒米’不能明火,就靠着浓烟炒熟,也说明着新人同甘共苦。”李大婶振振有词地说着。
“可不是嘛,我看啦,这对夫妻长不了,不按老祖宗规矩办事,得不到老祖宗保佑。”石大娘一本正经地说。
不多久,人被送进医院,原本欢欢喜喜的一家人,谁也料不到会闹成这样,陈东家儿媳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:“什么破规矩,要用这样的方式折磨人,当初说好在酒店宴请宾客,婚礼司仪都请了,说得在农村老家办热闹,现在好了,人被送进医院,呜呜……”
“儿媳妇,老祖宗可不能说呀,真是罪过呀。发生这样的事,我也不愿啊,那可是我亲儿子呀,呜……。”
场面一度失控,好在医生传来消息,才恢复了平静。
医生的诊断结果,人没多大事,轻微烧伤,只是眼睛得着实好好用药,眼睛混进锅灰,锅灰里有辣椒水,又经浓烟熏,已经被严重感染,需住院观察。
一个星期后,病人平安出院,一回到家,只见奶奶在神灵面前,虔诚叩拜,望祖宗保佑孙儿孙媳和和美美,莫怪罪没按规矩办事。
儿媳提出要村里当事人,进行赔偿,竞遭到全村人反对,指责老陈家儿媳不够贤良,敢与老祖宗为敌,实则大逆不道。此事只好作罢。
这是人的规矩,人儿自个编织个笼子,把自己关起来,别人进不来,自己也出不去。
丧事
孝不孝,且看丧事闹不闹;歌舞升平红包赏,你说不孝他也孝。
“又可以得红包了,估计这次钱肯定不少。”李四媳妇干枯的眼睛忽而有了生机,如天上掉下了馅饼一般惊喜。
“谁死了?又能得红包了!”李大婶欣喜起来,如同乞丐捡到了一个不臭的包子。(村里习俗,村中一人去世,在出殡前一天夜里,村里人去吃酒。死者后辈买好零碎茶点,感谢大家,后渐渐演变成给村里每人发个红包)
“就是村长老张,病了一个多月了,她女儿工作忙,请了一个保姆照料。昨天夜里死了,保姆打电话通知他女儿,今早匆匆赶回来。”
“他女儿真有钱,能请得起保姆。好吃好喝供着,当真是享福了。”李大婶满脸羡慕,许是苦了一辈子,即便是掉下来几百万把自己砸死,也能含笑九泉。
“奶奶奶奶,谁死了呀?”李大婶孙子好奇地问。
“就是张爷爷呀,以前你爷爷生病,他还来看望过呢。”
“耶耶,有红包了,有红包了……。”孩子高兴得围着奶奶转。
村里过世的老人皆放在办事的公堂里。此时的公堂,一派过年的模样。
只见公堂外面停满了名车,村里人都竖起了大拇指。堂屋外鞭炮纸随风飞扬,如同天女散花,铺设长长的红地毯。烟花爆竹响彻云霄,真是“惊天地,泣鬼神”。
爆竹声中夹杂着歌声,走进堂内,一方乐队卖力演唱。“千年等一回,等一回啊……”,其实倒不必等千年,人就那么几十年,风风雨雨又一遭,半脚踏入鬼门关,游魂先赴森罗殿,回家喽!当然,也不乏有感人泪下的歌曲,她们带着哭腔唱着一首首父亲母亲的歌曲,许是唱的次数多了,只见哀鸣不见泪。在场的人极力掩住笑意,往大腿上狠狠一掐,便也笑不出来了。乐队们能歌善舞,一边放着《女儿情》,一边舞动起来。孩子们想起了《西游记》,大人们想起了曾经的梦中情人。
大堂内总不乏特立独行之人,他们忘乎所以地斗地主,玩金花,吸引了不少观众。他们时而高声欢呼,时而唉声叹气。有不少赢家想趁此收手而缺乏理由,盼望着来个紧急电话,助他脱身,终于后惨败而归,愤愤然走向灵位前,烧些纸钱,求保佑下局满载而归。于是乎,灵位前终于热闹了起来。
“嘣……”,多么悦耳的声音,你的到来,我的欣喜。终于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等待着红包的降临,各个想着到底是个多大的红包呢,大家努力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,生怕惹出笑话,失了脸面。大家又开始称赞起死者的女儿来,谁说得越细致越生动,谁便越有资格得到红包。可大家称赞时,陈东家儿媳妇却不以为然,指责死者女儿不够孝顺,死前不
尽孝,如今这大排场又做给谁看。她的一番话,激怒了婆婆,斥责儿媳不懂事,若不是为了得个红包,坚决不让她来。终于,拿到了红包,大家都傻了眼,到了凌晨一点才回到家。
“越有钱的啊就越小气,才15块钱,真亏他女儿好意思拿出来。早知道呀,我压根就不该去吃酒,花了六十块钱呢。”李四媳妇插着腰,一双有岁月的拖鞋,拖鞋底粘着根草,做出圆规的姿势,若挎个篮子,放个破碗,拄着根竹竿,也算得上是祥林嫂了。
“她女儿也不是个孝顺的人,父亲生病也不亲自照顾,弄个保姆成什么样子。我要是他父亲,我都要活活气死。还是陈东家儿媳妇说得对,做那么大个排场给谁看。15块钱,能买个啥,我还不如在家睡觉!”李大婶吐沫飞出个二丈外,脸红如鸡冠,倒像是丢了只鸡,又心痛又气愤,横眉杀气,眼露凶光,活脱脱一个孙二娘。
不多久,大伙都忘了他女儿是个什么人物,死了谁,只知道,是15元。